全镇只有两家杂货店生产月饼,一家名为“天香斋”,一家名为“美味斋”。全为前店后厂,而且两店相邻。我那时就读于镇东门的省立中学,从镇北门的家去上学,必经过这两店门前。中秋节前半个月,那烤月饼的香味从两店后的作坊里飘出来,真使人馋涎欲滴。每次经过,都要多吸几口香气解馋。过节的晚上,明月高挂,在庭院的桂花树下,母亲在茶几上敬上几柱香,摆上四颗月饼(象征事事如意),敬过上苍之后,便切开月饼分食。也许是年轻,胃口好的缘故吧,感觉月饼味道极佳。那是典型的苏式月饼,馅有洗沙和五仁两种,外面包的是层层擦油的酥面皮。一口咬下去,总有些香香的酥皮要往下掉,舍不得丢掉,总是用另一只手掌接着,再送往嘴里。那洗沙可是上等的赤豆沙掺和白糖、猪油、桂花熬成的,口感香甜,细滑。吃到嘴里,甜滋滋,滑溜溜,还带着淡淡的桂花的清香。而五仁月饼的馅是由核桃仁、瓜子仁、花生仁、火腿、芝麻掺和香油、冰糖而成,吃起来甜中带咸,还可同时品尝到核桃瓜子等多种美味,真是大饱口福。母亲总是在天香斋和美味斋各买两个,豆沙、五仁各一。分食时一个月饼切成四块,这样,我和姐姐便可品尝到两店的全部品种的月饼。我们细嚼慢咽,一是仔细体味这一年一次才吃到的美味,二是想评味这两家究竟哪家的好吃一些。当时,还未公私合营,两家的竞争很激烈,千方百计提高月饼质量,宣传也很有特色:天香斋挂的横幅是“天香数第一”,美味斋则挂起“美味盖天香”的横幅与其抗衡。其实,镇上公认的是,各有千秋。五仁月饼数天香斋好,洗沙月饼数美味斋好些。而我品尝的结论是:都好!我都喜欢!
那时五分钱可够买两个烧饼一碗豆浆,而月饼我记得是两毛钱一个,所以,除非是过中秋节,是舍不得买月饼的。因此,一年一度的中秋节,品尝美味月饼对我是莫大的期望和诱惑。
六十年代初,全家迁居武汉。时逢困难时期。中秋节每人憑票只供应一个月饼。这是当地产的广式月饼,外表干干的,里面的馅或是粗豆沙,或是一点冰糖和芝麻。比家乡的苏式月饼差多了。价钱也贵,要五毛钱一个。但在当时,居民一个月只供应四两油、一斤肉,还要搭配百分之二十杂粮的境况下,这月饼还是照顾的营养品呢!母亲和姐姐住在姐姐单位的职工宿舍内,我则寄宿在大学宿舍里。中秋晚上,我们照例回家,先敬月亮,后尝月饼。母亲舍不得吃自己份内的一个月饼,要省给我吃。我坚决不同意,母亲年纪大了,正需要营养品啊!我长大了,不再是贪吃的馋猫了。就这样,我们各自吃了自已份内的月饼。味道虽不怎么样,但浓浓的母爱和赤子之情,温暖着我们的心田。
六十年代末乃至七十年代,八十年代,我先后在武汉、贵阳工作。这两地中秋节都是供应广式月饼,只要有粮票和钞票,你可以随便买。质量也比困难时期小有提高。为了应时,我总是买一、两个来尝尝,总觉得里面的洗沙较粗、由核桃仁掺和冰糖、咸肥肉丁之类的馅并不好吃。有一次,我一口咬到冰糖块上,牙齿难受了半天。有一年,单位为了照顾职工,每人发两斤月饼,结果一个月没有吃完,剩下的都变质了,只好忍痛丢掉。我不禁留恋起家乡的苏式月饼来……要是有一天,我能重温品尝家乡月饼的旧梦,该多好啊!
这个梦是九十年代在深圳实现的。1991年,我随着改革开放之风来到深圳,中秋节,单位发两盒月饼,一盒苏式,一盒广式。包装很是精美。精制的铁皮盒,上面印有嫦娥奔月的图画。还印有苏轼的“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”的词句。顿使人感到一股浓浓的人情味。我先是尝了久违的苏式月饼。洗沙馅的,五仁馅的,都和家乡的差不多。想不到这里生产的苏式月饼竟如此正宗!我想起我的母亲,自离开家乡后,再也没有吃到过家乡味的月饼!可惜她长眠在贵阳的黔灵山下了。我想起了远方的姐姐,有机会我一定让她尝尝。当我品尝广式月饼时,一改我认为广式月饼不好吃的概念。其实,广式月饼馅的用料是极细的,只是以前因物质条件的限制,做得比较粗放的缘故。现今广式洗沙可与苏式的媲美,而馅里夹有煮熟的咸鸭蛋黄是它的特色之一。咬上一口,可吃到香得冒油的咸鸭蛋黄,确是一大享受。我也从内地的亲友处得知,随着经济的繁荣,各地的月饼也大有长进,品种多样,做工精细,质量愈来愈好。
又到中秋了。我不禁想到,这几十年,月饼的变迁,不正是反映了社会生活的一个侧面吗?“月是故乡明”,谁都希望自己的故乡和亲人生活得更好。这几十年,我从江苏到湖北,从湖北到贵州,又从贵州到了深圳。我的中学、大学时代的同学,遍布全国各地。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,人不可能一辈子待在一个地方,人总希望自己所在地一天比一天好。但是,不管你在哪里,仍然“千里共婵娟”,同在一片蓝天下!愿缕缕明月光带着对月饼的记忆,穿越时空,洒向那人们无限深邃的情感世界……愿普天之下的同胞们,喜尝月饼,同庆中秋。
来源:校园文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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